拉郎准则
哨向包办婚姻。时隔多年应人要求补个档
summary:“看脸拉郎可耻，但有用。”
01
高野经过走廊的时候，同伴叫住他:“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进去了吧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高野一怔，随后反应过来，“不二前辈有麻烦吗？”
“……没有啦。”同伴为难地解释，“有人专门来找他，你还是不要打扰为好吧？”
高野看出同伴欲言又止，挑了挑眉，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，权当没听见同伴在背后懊恼的叹气声。
“……打扰了。”他推开门，抬头看见房间里面站了一个陌生高挑的哨兵，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。
不二看见高野进来，有些意外。他随后转头对那个哨兵说:“你看，我这里还有很多事，你也不打算继续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吧？”
手冢看了高野一眼:“上个月那起事件的幸存哨兵？”
不二不置可否:“你要打扰我工作吗？”
高野有些惊讶，目光在他俩之间打转。他认识不二一个月了，很少看他这么直白地表达冷淡。手冢意识到了什么，沉默了一会儿:“……你决定了？”
“你对我说的，比起自由，更愿意我选性命。”不二轻声说，“我领情了。而且，你难道不正确吗？”
一片沉默中，高野觉得气氛十分微妙，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态，他举手:“……那个，打扰了？现在是工作时间，外部人员逗留太久是违反规定的。”
话说到最后他声音都变小了，感觉自己的勇气莫名其妙。好在那个哨兵意外地很通情达理，向自己点了点头以后，就和不二告别了。
不二送走了手冢，再看到高野就笑出声来了:“该说不愧是你吗？高野君。对手冢都能讲出这样的话。”
“能帮到前辈就好。他好像很有名……？”高野犹豫了一会儿，实话实说，“但我不记得他了。”
“……但也很厉害。”不二说，“真羡慕你啊，高野君。有时候丧失记忆，反而会让人挣脱过去的束缚。”
对方的面孔上随即浮现出一点微薄的、雾气似的笑意:“总之，还是谢谢你。”
高野直面这个笑容，在心里小小地倒抽一口冷气。他这位前辈，年纪实际上比他还要小上两岁，但很早就觉醒了——早到大家担心他熬不过去。不过据说他仅凭一个人摸索，就初步掌握了调控精神力的方法。当负责人感应到那顷刻间爆发的、惊人的精神力，带人赶来时，这位前辈已经在庭院里安抚他的精神动物了。
高野的精神力在上个月的一次任务中被严重损害了，五感难以被调节，还丧失了一部分原有的情绪和记忆。这并不妨碍他第一次看见不二的时候，像现在一样在心底小声地抽气——是神经末梢对美丽事物的本能反应。问同伴不二名字的时候，同伴诧异地问:“这个你都不记得了吗？招新宣传片里，他就在里面啊？我还以为每个向导都长他那个样子，真是的，可以说是欺诈了吧……”
他确实是记不起来了，因此对不二也没有同伴那种狂热的态度，对大家的议论也认知迟钝。又因为他神经损害最严重，其他人都束手无策，不二就接手了他的精神修复。大家都传说不二身为顶级向导，是得罪了高层，才被派来插手这种实验。高野默默听着八卦，觉得自己运气还挺不错的，毕竟说是不二拯救了半死不活的自己，也不为过。
“刚刚那位是……前辈你的朋友？”高野想起刚才两人无声的对峙，“看上去很厉害。”
“嗯，是小队的同事。看上去很冷漠，但相处以后会发现是个很好的人。”不二说，“我的话，是因为激素水平不稳定，被下放来疗养了。他来附近执行任务，顺便给我捎一点队友带给我的东西。”
他居然就这么直白地把众人猜测的真相说出来了。高野忍不住问:“可前辈你明明那么厉害？A级向导都搞不定的事情，你轻轻松松就完成了，还没有完全进行精神连接……”
“只是因为我比A级向导级别高吧。”不二一语带过，“——你的精神图景也差不多修复好了吧？我看过了，是很漂亮的原野啊。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高野踌躇了一下，“前辈也要离开了吧？”
不二看了看他，好像意外于他的敏锐，随后轻微地笑了一下:“……也许吧。”
他的睫毛随着笑容的产生，像蝴蝶的翅膀一样，孤独而脆弱地颤动，似乎下一秒就要轻飘飘地飞走。高野一时感到某种触动，但精神受到损害的他，很快就丢掉了这种触动，只是徒劳地说:“因为感觉前辈不是会长久呆在同一个地方的人。”
“说得我好像很无情。”不二笑起来，“别看我这样，其实我也没有解决我糟糕状态的方法——因为实在是快要失控了，只好屈服了。”
高野想起自己一周前无意中听见不二的通讯。和朋友对话的时候，不二那种疏离感逐渐消退了，看上去像个懒散的高中生:“是……很久没睡着了。还在头疼……感觉连帮忙打下手都不行了。……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有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啊，这也是没办法的。”
说起来，不二确实比一个月前消瘦了很多，黑眼圈也很明显。看来的确是很糟糕。
“激素水平异常……是因为长期未结合吗？”高野笨嘴笨舌地安慰，“其实因为这个死掉的哨兵更多的，前辈不用担心。”
“……好像你不是哨兵一样。”不二失笑，“其实负责人之前也有叫过我和队友试一试的，但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，严格来说还处于青少年的年纪，并不想被谁锁死了。而且虽然很理想化……但结合还是要两情相悦吧？”
高野心里一跳:“所以前辈这次是要去……？”
“虽然听起来很丢脸。”不二轻飘飘地说，“但我好像要去和高层指定的结合对象见面了。身为前辈，我好像并不能给你们树立好榜样呢。可以的话，之后还是尽力找自己喜欢的向导结合吧？”
这是不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建议，第二天他就被人接走了，临走前只是在送行的人群里看见他，冲他挥了挥手。高野一开始只觉得惋惜，后来不经意间看到被风裹挟走的落叶，才后知后觉地想:“……既然是风的话，真的有人能捉住吗？”他随后想，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。将来也是不可能的吧？
02
不二以前从不觉得世上存在什么难事。就算是觉醒时，他也无师自通地驯服了狂暴的精神力。那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吗？在负责人眼里也许是的，但不二并不能理解。家人十分担心他，毕竟那时他还很幼小，向导又是如此稀少，失去自由几乎是必然的事。
“不会的。”他踮起脚，在妈妈耳边轻声说，“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——你要相信我呀。”
他来不及听到妈妈的回答，就被负责人急急忙忙地牵走了。他回过头，冲哭闹的弟弟和对他颔首的妈妈招了招手。这样看来，好像什么也动摇不了这个幼小的孩子。
其实不是的。他在此之前接触的世界都非常、非常地普通，被带入全新世界的那一刻，他当然不可避免地感到恐慌和忧虑，但更多的——是兴奋。在周围人都不平凡的情况下，他也许会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吧？
结果却让他失望。他的精神力被评定为顶级，所有人对他寄予厚望，他也认识了好几个天赋异禀的向导，但并没有和他们争胜的欲望。“真狡猾啊，周助。”幸村曾经这么说，“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失败过吧？”
他失败过吗？好像是有的。虽然他对摧毁别人的精神堡垒没什么特别的兴趣，但几乎可以轻松叩开所有哨兵的屏障，塑造他们的精神图景。手冢是个例外，那是个意志坚定到让所有人侧目的哨兵，也是他所在小队的队长。
“我认为你在精神力上没什么问题，所以给你提供一个可能。”手冢那时对他说，“精神沟通是双向的，但你一直把它当做……单方面的进攻——就算你的进攻方式很具有迷惑性。如果你一直维持这种单方面的、不愿意展现真正的自己的方式，在这方面也赢不了我的。”
“那就赢不了吧？”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，“毕竟你是哨兵，我是向导，我没必要跨物种去争强好胜吧？我也不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。……如果你觉得我对整个队伍造成妨碍的话，把我剔除掉的话，我也是没有异议的。”
那时浩大的雨水冲刷走了记忆里对方的回答，一旦想起这件事，不二不免会开始自省——即便被戳到痛处，自己也不该对队友们竖起藩篱。
他刚被分配到青学的时候，觉得大家也太拼命了，明明是能力范围之外的事，还会努力去够到，浑身伤痛地突破自己的极限。到底是为什么呢？对自己也太苛刻了吧？他虽然不了解，却也没法无动于衷，只好在队友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时候，潜进他们的精神图景里，偷偷埋下一点小恶作剧，希望他们好歹长长教训、珍惜一点自己吧？
身为青少年的不二周助就一直这样，履行和妈妈的承诺，以寻找规则的漏洞和四处游荡为乐，悠哉悠哉地按着自己的步调成长，既自由又迷茫地前进着……直到他遇到白石藏之介——他人生的第二次失败。
白石第一次见到不二是在十五岁，他刚觉醒成哨兵一年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，关西的哨兵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很年轻很有天赋的哨兵，将来会成为顶级哨兵也说不定。
说不傲慢也是不可能的，他甚至自动回避向导——因为那好像是一种会让自己丧失理智、产生依赖感的生物，非要比喻的话，白石将向导看作肉食性的花朵，而他不想被狩猎。
他这样错误透顶的观念，本来是可以被纠正过来的，但不幸的是，他第一个见到的向导就是肉食性花朵的标本本身。
在向导稀少的背景下，关西的向导出生率低到令人发指，据说很多普通哨兵终其一生也没见过一个向导。契机是科研所采集了新星们的血样，检测后，高层申请让不二和白石测试一下精神相容度。
白石于是在前辈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，一脸懵懂地来到了首都——一无所知的样子当然是他装的，白石擅长运用这样的伪装，来规避可能的冲突——哨兵总是好斗。听起来很幼稚，但确实有效，还让他青春期的傲慢继续茁壮成长。直到见到不二前，他还对前辈们对向导的狂热感到不解。
向导是花一样的生物，美丽但是脆弱，适合被盛放在玻璃容器里——这是他见到不二后确认的事。简单互通姓名之后，不二突然问他：“你害怕吗？”
白石一怔：“对不起……？但你指的是？”
“既然特地叫我们过来测试，那一定是检测出我们精神相容度会很高吧？”那个时候的不二就很有神棍的气质了，“真的很高的话，大概一生就被绑定了吧？”
白石大惊失色，他太害怕这种事了，小说家的头脑里已经构思过好几个逃亡路线，还顺便都把这位初次见面的向导捎上了。不二看了他一眼，忍住笑：“骗你的。精神相容度很高的话，我们反而要回避对方吧？”
“因为一旦结合就很难分开了？”白石反应过来。
话音刚落，他们就被叫进了静音室。两个少年相对而坐，面面相觑。
“呃……还请不要紧张？”白石试图履行年长者的义务，“你学过怎么搭建精神深度连接吧？我会尽力敞开我自己的——虽然我是第一次跟向导精神连接。”
不二只是无言地点点头。后来白石才想起来不二训练时间比自己早了一年，严格说起来还是前辈，辅助指挥过队友好几次了，自己当时的口吻好像在安抚小孩子，怪不得对方没说话。
“白石君……我这么叫你好吗？”不二好笑地看着他，“你不要这么紧张，可以放松一点的。”
……你也很紧张啊。他敏锐的五感捕捉到了对方不稳的呼吸、微微抿起的嘴唇、下意识低垂的眼皮，一切将青少年努力掩盖的不安显露无疑。但白石没有说出口。他只是想，要是我的紧张可以缓解一下对方的压力，那也不坏。
“身为哨兵，你能敏锐地感觉到风吧？”对方轻声说，“风的光彩、气味、轨迹……白石君，喜欢什么样的风呢？”
他来不及回答。在被突然锐利起来的蓝色蛊惑之后，他的防备无意识地松懈了。在密不透风的静音室里，他却感到了鲜明的流动，时间、色彩、空气变成流转的媒介，逐渐扭曲，当他睁开眼时，他已置身于其他地方。
“……好像不是我的精神图景。”白石默默地想，“怎么回事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向导，内心都这么狂野的吗？”
确实是很狂野没错——奔涌的巨大海浪、海鸟坠落的悲鸣、不断变幻的天色。纷至沓来的信息如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，不管不顾地向他一个人席卷而来。……是在打招呼吗？也不用这么热情吧。
没错，那时的不二对哨兵和向导的关系也充满误解。比起安抚和引导，他对陌生哨兵的精神连接偏向于挑衅和炫技。白石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，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后，他就往一个方向走去了。
不二周助……只是听说过“天才”的名号。世界上天才太多了，陨落的也太多了。——不过本人还是蛮有趣的？
白石抬头看向头顶变幻的天色。那是脱离现实的天象变幻。起舞的群星、聚散的积雨云、坠毁的太阳、上升的月亮，只有暴风雨始终如一。
真是富有想象力、波浪起伏的浪漫心灵。
他在雷电的轰鸣中，耐心地寻找破绽。白石藏之介确实天赋过人，但更让人称道的是他永远冷静理性的头脑。他擅长过滤庞杂的信息，在巨大的轰鸣里找到让他胜利的时机——他永不倦怠，永不放弃，只需要一瞬间，只需要把它握在手中，他就可以完成任何事，没有人可以阻挡——就算是举世罕有的天才也不行。
他捕捉到某种鸟类清脆的鸣叫，同凄风苦雨格格不入，洋溢着昂扬的斗志、高举的风度、傲慢的热情。抗争着汹涌可怖、比自己体积庞大数倍的命运。
白石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处，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“我可不喜欢这样的风啊。”白石对着那个方向说着，声音奇异地明亮开怀，“虽然很美丽——但是花招太多了。”
他倒也还保有理智，没有应景地说出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”这样的话。——如果那样的话，他会被突然袭来的海浪掀翻也说不定吧？
一声响亮的鸣叫让他回过神来，一只身姿优美的白喉海燕自上而下的斜睨了他一眼，又投身壮烈的风雨之中，如一道融入雷光的、灿烂的闪电。
真美啊。那贯穿乌云的身姿，世界也为之倾覆动荡。
白石出神地望了一会儿。随后他走到悬崖边，毫不犹豫地投身大海，任由重力牵引，以此靠近暴风雨的中心。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躯干，他听到一声遥远的叹息。几乎是同时，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他的脸颊。
海水逐渐消退，演变为陆地，风吹乱了他的头发。白石伸出手，捉住了那缕风。
“——你在干什么啊？”那是一个终于不再游刃有余的声音，剧烈地喘着气，“你这样，真的会死也说不定哦？”
风暴平息了。坠毁的太阳化身染血的夕阳，平静开阔的大海被镀上金黄，如同起伏的麦浪。在这样温柔的色彩中，出现在眼前的向导好像也没有那么苍白了，表情也生动了很多。
……果然是食人花。白石想。好危险。为什么前辈们那么渴望向导啊？虽然如果向导都是这样的话，我好像能理解一点点了……？
“因为知道不二君你在那里啦。”白石有些心虚，“一定是在暴风雨的中心，安安稳稳地看着我被恐吓吧？游过去最快嘛……而且我游泳很厉害的。”
“……那还真是抱歉，我的花招太多了，所以海浪太可怕，没能让你一展风采。”不二叹了口气，别过脸，小声说，“……那么，你赢了。你很厉害啊。”
白石眨了眨眼，他盯着对方别过去的脸，心里膨胀出一种奇怪的感觉——是什么呢？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，张了张嘴——
……好痛啊。
短暂的触动被刺穿自己的痛楚覆盖了。精神连接被外界介入，将要被强行断开了。对面的向导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毛，在疼痛使他失去意识之前，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白石的痛感。
牢不可破的联系被强行撕扯开后，白石觉得肢体好像失去了一部分，留下空洞的伤口，流淌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。难以言说的傲慢、占有欲、攻击性最后化为遗迹，只有空虚与茫然永存心中。
白石回到了静音室，因残留的疼痛而战栗，眼前突然闪过许多不知名的片段。他辨认出了那些片段的内容，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合作对象。
在同等的、令人难以忘怀的痛楚中，脆弱优美得像玻璃的向导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，冲他露出一点苍白的、安抚一般的笑容。
“相容度很高。”研究人员冷淡地告诉他们，“之后也许会有很多需要你们合作的任务了，还请做好准备。”
“你能看到我的精神动物，应该是85％以上了。”等研究人员离开后，不二盯着他，白石这才想起那只美丽的白喉海燕，“……那么，断开的一瞬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？”
“呃……”白石结结巴巴，“你指什么……？”
“不要装傻了——要是知道会这么高，我绝对不会来参加这次测试的。”不二叹了口气，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，“公平的是，我也看到你的了。比如说童年被姐姐逼着穿女装、精神动物是独角仙、第一次被告白是幼稚园的男生……”
“哇！这是隐私吧！太过分了不二君！”
“没办法啊……相容度太高就会这样的。断开连接会很痛，还会不小心融化一部分记忆和情感。”不二说，“白石君一定没好好听课吧？对向导与哨兵的联系抱着毫无理由的轻视吧？”
“……失礼了。”白石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，鼓起勇气，“那个，不二君，我看到了。你原来喜欢过……”
“……白石君，还请保密。”不二打断他，露出了毫无温度的危险笑容，“看来，以后我们非必要还是不要见面了。”
03
话是这么说，不二还是会见到白石的。许多研究和高难度任务，因为他们精神相容度高的原因，常叫上他们一起。不可避免地，每次精神连接后，更多的记忆融解进了对方的脑海。尴尬当然是有的，白石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抱歉。
“白石的话，人还不错吧？”幸村问起的时候，自己这么回答，“……就是活得太健全了，感觉跟我不是一路人。”
“什么时候健全成了贬义词了？”幸村失笑，“话是这么说，你也不太懂真正的健全是什么吧？”
即使是从极为私密的、个人的记忆里看，白石藏之介也像太阳一样健全而毫无阴霾地活着，真羡慕啊。不二漫不经心地想。不过在我的精神图景里，太阳是坠落的，冷漠的月亮才在永远上升。
“确实不太懂……至少不是像我这样的吧？”
他一边这么说，一边自动把白石藏之介划成了“对岸的人”。不过这种人在他精神图景里，本来是看不见暴风雨以外的东西的，所以白石藏之介的本质，大概会有一点点——超乎他的想象吧？
后来又有一次合作，他记得自己当时十七岁。青学小队分崩离析，他从那时候开始精神力产生异变，好在检查时还是正常范围内的波动。白石第一眼见到他，就皱了皱眉:“你还好吗？”
这好像是什么熟人之间的对话。不二愕然地抬头。他印象里的白石一直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。
白石意识到了什么，苦笑了起来:“对不起……不过你看上去状况真的很糟啊，不二君，你该休息啦。”
“有这么糟吗？”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，开玩笑似的说，“那休假期间，我来关西找你玩吗？”
“可以啊。不过你可能要提防我们那边的哨兵，因为出生率的原因，遇上未结合向导，他们很可怕的——虽然对上你的话，可能还是他们比较可怜。”白石轻巧地接话，“我知道一家寺院，很灵验的，或许可以让不二君挂心的事好起来？”
……什么嘛。他想。原来都被看透了，毕竟是记忆相互渗透的人。虽然已经是不能再体贴的表达方式了，但这样的关心，我可没办法轻飘飘地收下。
“好啊。”他轻轻地说，“不过如果不灵验的话，我会埋怨白石君你的。”
白石笑出声:“有活力埋怨人的话，是件好事啊。”
后来不二真的请假去了趟关西玩，还跟白石在附近的网球场打了场网球。他们两人意外地都很擅长打网球，势均力敌。比赛很精彩，回过神来的时候，网球场已经围满了观众，还有人拍了照片传到了论坛上去。之后他们两个就被拜托去拍招新宣传片了，想起来都很后悔。
他也被白石带去了那家很灵验的寺庙。他许了什么愿望呢？他已经不记得了，只记得跟白石打的那场比赛，他在抢七的时候输掉了。白石把疲惫的他拉起来，说真厉害啊，不二君。这是一场好比赛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。眼睛里是太阳一样灼人的光。
大家都好轻浮啊。他当时看着对方的眼睛，不自在起来。为什么爱用“一辈子”这样的字眼……当时大家也是这么说的，结果很快因为各种原因各奔西东了。就算是你，也会很快忘掉十八岁时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赛吧？
当白石得知自己的指定结合对象是不二时，他示意千岁自己知道了，然后就把自己关在静音室里不出来了。千岁去敲门，白石就让他进了房间，盯着墙壁发呆，加百列在他手臂上爬上爬下，白石都没有理会。
千岁看得十分悚然。他无奈地说:“你觉得是不二的话很尴尬是吧？毕竟不太熟？不喜欢的话，因为是高层指定也没办法……”
“说起这个，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吧。”
“不喜欢你的脸的人我还没见过呢。而且这种事，就是全国范围可能也要靠你吧？”
“……并不想因为这种事得到全国级认可。老实说，其他向导还好，是不二的话，我完全没办法。”
“你居然是会觉得没办法而不是心动……听说之前你被押着去和好几个向导见面，对方倒是都对你念念不忘，可你还是无动于衷。消息走漏以后，听说你被全区的哨兵围追堵截了好几天？——真可惜那时候我还没过来。你人缘真好啊。”
“别嘲笑我啦。”白石说，“怎么说呢，我和不二虽然隔很远，但也有几次合作。”
“其中一次大概大家都知道？”
“……那个除外。我是说任务方面。……十五岁的时候，我就和他合作过了。”
“那应该是那种特殊的跨区任务。你们精神相容度很高？”
白石给他比了个数值，千岁这次是真的震惊了:“这么高——？那你还一直回避对方？太过分了吧？你难道真的只对哨兵有兴趣？”
“……不算是。只是合作不怎么愉快。”白石简短地解释，尾音泄露一点心虚，“……他可能讨厌我吧。”
“那你还要答应？而且也不算讨厌吧，我记得你之前还带他逛过关西。”
“因为……这次是被高层指定的，而且我状态也不算好——好吧，是也很危险，因为我对向导素抗性太强了。之前小春不是骂我是笨蛋吗？因为他看到了我上个月的体检报告。”白石说，“不过为什么是我……为什么不是手冢？或者他那个青梅竹马？”
“……关于这个，我有相关情报，你要听吗？”
“……感觉很不妙的样子，可以的话请委婉一点？”
“最近数据库在升级，非必要是调不出顶级哨兵和顶级向导的资料的。”千岁神情微妙，“高层能调出来的只有出生年月和照片而已……你和他的相容度又是科研所那边在保密。所以高层指定你有两种可能，一种是算星盘，一种是单纯觉得你们长相上比较般配——你自己选一个？”
“等等……为什么我的人生大事会被这种东西决定啊？太悲惨了吧？感觉是在搞笑啊？”
“也不要太认真了。”千岁说，“只是互惠互利而已。”
“我知道，两个垂死又叛逆的人相互取暖吧……毕竟因为爱情结合的情侣还是很稀少，而我和他的运气又不算好。”
“你为什么在不二周助的事情上就这么消极……”千岁摇摇头，“一点都不像你。而且你们这么高的相容度，一绑定大概就没法脱离了吧？”
“这种事情我从第一次和他精神连接就知道了。”白石低下头，千岁看不清他的表情，“……好啦，不用担心我。虽然一生一次的恋情很让人憧憬，但就算是圣书，也要先考虑作为一个哨兵，该怎么好好地活下去吧。”
“啊，我知道了。”千岁恍然大悟，“说什么完全没办法——你是不是不喜欢不二？”
“不要这么说吧？”白石苦笑了起来，“我真的会被关东的哨兵暗杀的。”
“可是不二性格明明挺不错的。”千岁说，“完全没有顶级向导该有的趾高气扬，虽然挺有距离感的，但脾气很好。如果我是个向导，一个哨兵带我到他家乡玩，就跟我打了场网球比赛，还把我打输了，我可不会只是笑着和他握手，应该会直接开始精神污染吧。”
“……可是，不二君明明挺开心的。”白石努力挣扎，“他走的时候还很认真地跟我说了谢谢！”
“那是人家人好。”千岁无情打击，“你不喜欢他哪点？散漫？没有胜负心？自负？前两点确实跟你相反，最后一点明明你也有，太苛刻啦，白石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白石一愣，“我并没有看到他的以上缺点啊——你跟他很熟吗，千岁？”
“那是因为朋友圈重合的关系。”千岁说，“不过你和他朋友圈重合更多吧？身为交际达人？原来你一直在回避和他见面啊。结果又觉得对方没有缺点……你果然还是对向导没有兴趣？”
白石低声解释:“他也在回避我啊……因为精神相容度高有很多尴尬的事，而且断开链接真的很疼。”
“你也会怕疼啊？”
“因为我是哨兵啊！素质还不错，所以疼痛感也鲜明一点。”白石出了一会儿神，“……每一次，身体失去一部分的感觉也要强烈一点。”
不二见到白石的时候，他正巧碰上乾来大厅送资料，大家好久没见，就聊了会儿天。门口的方向突然安静下来，不二和乾一起抬头望去，那里走进来了一个相当亮眼的哨兵，似乎“年轻英俊”这个词语是照着他打磨出来的，以至于大厅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。当他向不二走来的时候，看上去简直是踏入他整个人生的主人翁。
“……他今天看上去好奇怪。”不二意味不明地评价道。
乾仔细看了一眼:“非要说的话，感觉是在凹造型——看来你的结合对象，也不是跟传闻中一样，对向导完全不感兴趣？”
不二抬起头，看了他一眼。乾举手投降:“我错了——明明没什么接触，还这么护短，看来我可以提前祝福你们了？”
不二没有回答他，只是看着白石一步步向他走来。白石不说话的时候相当能唬住人，浑身上下都写着“大帅哥”三个字，走到他跟前的时候，乾顺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，不二却只是心不在焉地跟他打了声招呼:“下午好——我们现在去静音室？”
白石有些意外于他的直接，在他印象里不二和“坦率”可没什么关系。他观察了一下不二，忍不住问：“……这几天没睡好吗？”
不二自然地接话：“其实也不只是这几天？大概有一个月了吧，大家都看不下去了。”
以白石的眼力，他也知道对方不只是没睡好这么简单，但再追究下去也太没分寸了，何况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。
“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吧，也合作过好多次了。……白石君的话，好像已经过载得很严重了，要我帮你一把吗？”
他们两人走在一起实在太显眼，窃窃私语向浪潮一样扑向他们，对于一个状态极差的哨兵来讲无异于是酷刑。白石早就习惯这样无孔不入的声音，学会如何在濒临发狂前清醒过来，听到对方的问话，还有些不知所措。
不过不二也不是很需要他的回答。他缓慢撑开一层精神屏障，隔绝了外部的声音和目光，同时将表情松懈了下来。白石这才意识到不二面无表情的时候，看上去疲惫而过于年轻，冷漠到脆弱的程度。
“白石君。”不二对他说，“我们去登记结合吧。”
“等等这也太突然了——？就算不互通姓名也要先了解家庭成员和个人爱好——啊，不对，因为记忆融合的原因，好像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。但也容我拒绝。”
“……就算知道你对我没兴趣，这么直接的拒绝还是让我很受打击。不过我也理解，毕竟我对白石君的观感也非常微妙，微妙到了疲于和你虚与委蛇的程度。”
“微妙什么啊？明明已经是大人了，还会因为'我知道你以前的暗恋对象’这种事情而觉得别扭。”白石在心底默默想着，“而且你明明也无意中知道我有几任女朋友——精神相容度高真的好可怕啊。”
“白石君。……你知道你现在状态很差、精神屏障很脆弱吧。鉴于我们相容度很高，所以你这句嘀咕，我想听见还是能听见的——以及，你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，现在也只是普通朋友。关于你还跟你队友交往过的事，我也会保密的。”
“……是威胁吧！在我面前已经懒得掩饰恶劣的本性了啊？”
不二轻轻说：“所以我才避免和你见面——相信你也是的吧？”
“但就算是这样，我们还要被指定结合，看到你的时候，我就在想，明明已经好好地长成了大人，但好像在你面前，我还是跟十四岁的时候一样原形毕现。”
白石苦笑着、不甘示弱地回敬：“那么，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“——所以既然都对彼此有难以言说的抵触，肉体结合短时间应该不行？那就精神结合吧。”不二说，“关于这个我只有理论知识，但果然还是要靠我引导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说那番话是要拒绝结合呢……”白石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，“原来只是说这个而已？”
“因为白石君很可靠啊。”不二说，“知道我的秘密也守口如瓶，作为回报我也会让你的秘密陪我埋葬地底的。”
“听起来好奇怪的样子？”
“因为如果你一辈子也不爱上我的话，那你留给我的大概也只有秘密了？”
“明明不二君也不喜欢我，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吧？
“……如果你不答应的话，我也很可怜。”不二看了他一眼，“就算是顶级哨兵和顶级向导，就算是刚成年，因为要承担普通人无法承担的风险，也会在某一刻突然死掉的。如果死前都没有自己的哨兵的话，就算是在表面上——都没有谈过恋爱的话，会很丢脸吧？”
“这么说也没错……等等，但是你不会很容易地死掉啊？别说的好像自己没有过追求者一样？”
“我可不像白石君，有好几任女朋友。我的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这样。”
“你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因为内心太傲慢了吧……虽然我本人也没有资格说你。”
“白石君讨厌我吗？”
“……这倒没有。”
“白石君有遇到相容度比我更高、精神调控比我更优秀的向导吗？”
“……没有。但我们可以做……好朋友？我很坚定的，不要动摇我好吧？”
“那么……”不二笑起来，“白石君，你要拒绝我吗？”
这句话由他说出来，真是一点威胁的意味都没有，更像是在……撒娇。白石从来不知道有人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轻柔。
也太狡猾了吧。他盯着不二的脸。虽然知道这个人脸上的笑容是多么富有目的性，是怎样准确地打中眼前的靶子，散开含蓄的波纹的，但他没法说出拒绝的话。他也没法……自欺欺人地把这一刻无法自拔的凝视归结为自己极差的状态。
“……我本来就没打算拒绝，结合什么的。”白石挫败地说，“因为我也跟你一样，快要因为拒绝适应哨兵和向导的奇怪关系，而莫名其妙地死掉了。为了生命着想，我也要答应的。”
“……不过，其实知道结合对象是不二君的时候，我还挺高兴的。”白石说，“因为世界上居然有另外一个人知道我的那么多秘密——就算是意外，也是世界上除了父母最了解我的人。这样的人，却在生命的最后也和我毫无关系……事情不该是这样吧？”
“……”不二的眼睛快速地、不知所措地眨了眨，他别过头，小声说，“还教训我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……”
“不二君？”
“那么，先登记结合吧。”不二说，“我会负责拯救你的，感官严重过载的白石君。”
TBC
当时是想写被动一点的白石君。已经是上高中时候写的了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改动，要改的话可能只能重写了呜呜……
新的一年祝我的时泪cp永远做甜甜蜜蜜小情侣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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